文/城三
很小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岁还是六岁,在城墙根的一个汽车站,坐发往郊县老家的班车。那时候,我晕车,我大学刚毕业留校的叔叔买了一片晕车药让我吃。那时候,比晕车更要我命的就是吃药。大概是喉咙眼太细的缘故,大大小小的药片到了那个地方都会卡壳,然后恶心得不但会把药吐出,连胃里的水水都要倒流。
为了让我把药喝下去,我叔破费5分钱,专门买了一杯茶。
为了我能转移注意力,在不经意间把药吃下去而且还不至于吐出来,我叔指着城墙根给我讲打仗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敌人来进攻,端着梯子从城墙上往上爬,城墙上的士兵就用墙砖石头往下砸,还用烧着的火圈往下滚……
我坐在城墙对面茶水摊的小板凳上,凝视着在当时的眼睛里无比高大的墙,小小的脑袋里竟然想象出了那个惊心动魄的画面,还想着如果自己长大了,到底是当攻城的还是当守城的。
后来,长大了,学了历史,读了些书,知道这个很久很久以前的墙,已经不是大唐的墙,而是大明的墙,但是,却是在大唐皇城的基础上修起来的。自从这墙修起来后,经历过的大的战火,大概有三次,一次是李自成的农民起义,一次是清兵攻城,一次是民国时的二虎守西安。抗战时的日*轰炸,并没有短兵相接。解放西安,兵败如山倒的国*士兵,也没怎么进行正儿八经的抵抗。
最惨烈的,大概就是二虎守长安吧。
不管是惨烈的短兵相接,还是凶残的飞机轰炸,或者是时间的风吹雨打,西安城墙,都顽强地挺立着,多年屹立至今。
因为这圈中国现存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古代城垣的存在,当不管是东来还是西进的沿着陇海铁路到达西安,只要看到这古朴的墙,你就知道,你到的西安,就是历史的长安;不管是南来的还是北归的,不管是从秦岭来还是从机场至,只要钻进那历史的城门洞,你就能感觉到,时代的西安,永远是世界的长安。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可能,很多中国人,都不能完全准确地理解《礼记》里的这句话。而在年6月的那个夜晚,一个美国人,站在西安城墙下的南门瓮城发表演讲时,说出了这句话,而且,还用自己的演讲,为这句话做了注解。
这个人便是克林顿。那一晚,克总统和美国第一夫人希拉里及第一千金切尔西,携手从瓮城登上西安的城墙。站在城楼上,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追这座城市的千年风流,摸着那带着历史温度的砖,世界上最有权势的克总统,心中思虑的是*治,是大国关系,但一定还有历史和文化。
当然,如果陪着克总统登上城墙的不是希拉里而是莱温斯基,克林顿的心中,自然是另一种情境。
克林顿的演讲中还提到一句话,“在这个中国伟大的历史名城中,我们必须铭记,我们也是祖先。有一天,我们的孩子、还有他们的孩子会问我们,是否曾经努力建设一个公正的社会以及一个更和平的世界。”
他在一个可谓城市先祖的城市的老墙下,郑重其事地提到“祖先”的职责。
西安,是作为美国总统的克林顿首次访华的第一站,在最能代表这座城市的地标上,他比原计划的时间,整整多待了一个小时。
很有意思的是,很多外国元首和*府首脑访华,如果不是直接抵京的话,多把第一站,放在了西安。而到了西安,这灰扑扑的墙,一定要上。
从西哈努克到克林顿,从莫迪到马克龙……多位国家元首或*府首脑在大唐迎宾礼的隆重欢迎下走进城门,登上城墙。
对这些人来说,繁华见多了,再似锦的繁华,也可能如烟消散,富足不稀罕,世界上比西安甚至北上广更有钱的城市多的是,但唯有西安,是神秘的东方文化集大成的体现,也是世界四大古都中古朴保存得最浓烈的一个。只有站在了西安城墙上,才能感受到这个城市浓厚的历史和文化,这历史和文化,是属于这个城市的,也是属于全世界全人类的。只有站在西安城墙上,也才能感受到这片东方土地,为什么不管经历怎样的风雨挫折,依然可以五千年生生不息。
到了西安,就找到了中华文化的根。
这大概是很多外国元首诸多世界游客,到中国必须把西安列为行程中必选目的地的原因所在。
“西安是中华文明的根脉城市”,城墙根,是最深的根之一。
一个离开西安多年在上海的文艺界混得风生水起的才女朋友说,不管我身子飘得多远,只要一回到西安,或者一想到西安,想到小时候扎着羊角辫走在墙根下,*马上就回来了,心马上就安宁了。因为我知道,我又一次找到了根。
有一段时间,我住在东关,在含光门外上班,我宁愿早起半小时不坐公交车,而是一路沿着外城墙根走一个多小时去上班。
看老头老太太们拍着肚皮拍着大腿做他们那个年龄的健身操;
听或悠扬婉转或疾风劲雨的二胡伴奏中飘荡出或悠悠或高昂的秦腔;
晨跑的俊男靓女迈着轻快的步伐从身边擦肩而过;
有人在树干或墙砖上把脊背撞得啪啪作响;
……
晨把曦均匀地撒在青砖的墙上和灰砖的地上,护城河波光粼粼,鸟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小小鸟从墙洞中探出粉嫩的脑袋打量新一天的天空和大地,如果,墙头还能飘起一阵埙声,所有的喧嚣和纷杂,所有的烦恼和不爽,都可以丢到九霄云外。
因为,城墙根下,有根陪着。
若干年前,我刚到武汉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当地土著同学,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西安城墙上,是不是真的有像《废都》里那个周敏一样的人在吹埙。
我不能十分确定,说,应该有吧。
他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悠悠地自言自语:有一天,我一定要站在西安的城墙上去吹一个晚上的埙,“这是我人生的最大理想之一。”
后来,他果真来了西安,站在城墙上,吹了大半晚上的埙。
前不久,武汉解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