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只要方向是对的,慢慢走总会到的!
《过昭关》是青年导演霍猛第一部完整的电影作品,影片创作基于自己最熟悉的乡村生活展开铺设,故事情节发生在去探望老友的路上,故有人称之为“乡村公路片”,实则有些名不符实。
影片既没有中国治愈式公路片这一类电影中常见的叙事模式:即人物在旅途中发生一系列矛盾冲突,最终有意料之外的收获,实现自我成长,也没有好莱坞式公路片中人物的孤寂、失落、反叛,在旅途中死亡或毁灭以对抗主流价值观的愤懑情绪。
所以,《过昭关》的“公路之旅”只是符合作者表达诉求的一种合理形式,其精神内核还是导演对即将完全失去话语权的老一辈人的强烈的表达欲望。
“献给爷爷”是导演的创作初衷,爷爷辈的老人大多一生都生活在农村,经历了革命、解放、斗争、改革,待社会繁荣稳定,他们已是年过半百,中国人自古以来就有乡土情结、游子情绪,这使得守家在地的人们不愿离开家乡、离开土地。
但是时代的飞速发展无暇顾及个体的生存状态,对他们来说世事变迁、物转星移只是过眼云烟,不变的是一份理想与坚守,一份豁达与坦然。这种超然通达的人生智慧,是老一辈人的生存法则,正因如此,在面对城乡冲突、隔代鸿沟、新旧理念等诸多矛盾,才能泰然处之。
影片中的爷爷正是这老一辈人的典型代表,当爷爷决定骑摩托车从袁马村去三门峡,乍听只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当爷爷真的这样做了却觉得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的,在爷爷生活的时代,摩托车就是最方便的交通工具,而且爷爷坚信只要方向没错慢慢走总会到。
在爷孙二人的旅途中,爷爷一路言传身教,传播善良与美好,失意的青年人、戾气的中年人、孤独的老年人都有自己的“难关”,“关关难过关关过”这是爷爷的人生态度。导演在表达爷爷朴素的生存经验的同时,也抛出了关于生死的重大命题,影片中孙子问爷爷关于死的问题,爷爷没有躲闪和逃避,告诉孙子每个人都会死,这种对生命的理性思考是爷爷的大智慧。
1、冷静客观的纪实风格
影片除必要的运功镜头之外皆以固定镜头为主,单个镜头时间较长,当然这也是文艺片的艺术特质之一。固定镜头能真实的呈现事物发展的全貌,即使没有上下镜头的组织结构也能不依据镜头之间产生的联系而理解画面的含义。
在纪录片中,固定镜头应用广泛,早在上世纪20年代就已出现在探险影片《北方的纳努克》捕捉海豹这一经典片段中,这一颇具诗意的真实画面,成就了弗拉哈迪“纪录片之父”的地位。固定镜头的大量使用,增加了影片的说服力。电影作为“第七艺术”,是一门综合艺术,被摄事物再现于银幕时必然是经过加工处理的,融合了影像造型和蒙太奇手段,使得影片的真实性会受到多方检验。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艺术创作并非把对生活的照搬照抄定义为真实,优秀的艺术作品追求事物的本质,形式服务于内容,往往对于伪真实嗤之以鼻,这种脱离本质的创作是失败的,不能引起共鸣的。
影片客观真实的展示了人物所处的社会环境和自然环境:村民之间互相信任、互帮互助,略微清苦的日子倒也不难捱;粗犷原始的乡村景观,瓜地硕果累累,小路满是车辙,天然去雕饰之美令人心驰神往。这里的农村未经修饰尽显真实,没有如自媒体短视频之流刻意美化,也没有将农村的衰败落后放大,一种自然而然意境悠远的乡村情调令人回味。
2、低调克制的情绪渲染
导演采用公路片的形式来拍摄《过昭关》,大部分公路片会展示人物性格的转变,在路途中的经历是性格转变的基础,但是,无论是朴素的经验主义还是豁达的处世哲学,对爷爷而言都已经根深蒂固,从始至终不会有太大变化。
构成戏剧情节的基础是戏剧冲突,没有戏剧冲突会被指摘过于平淡,但是一些平淡的矛盾往往被组成有声有色的冲突,矛盾双方有足够的冲击力,冲突的最后爆发是格外强烈的,我们称之为高潮部分。反观影片,影片的高潮是什么?
爷爷最终与老友相见,戏剧性的一幕是爷爷认错了人,帘子后的老友偏瘫在床,双手颤颤巍巍握住爷爷的手,老友间的寒暄不过短短几句,爷爷便起身离去,认错的病友替老友传话告诉爷爷路上慢点,三门峡之旅至此结束,导演在处理本应最具有情绪感召力的片段时极为克制,没有痛哭流涕没有相拥而泣,只有简单的“路上慢点”。
导演镜头下的爷爷的旅途平淡无奇,爷爷遇到的人你我皆会遇到,导演有意不去迎合公路片的戏剧结构,表达自我诉求。否定影片的戏剧冲突过于绝对,毋庸置疑情节推动故事发展,导演有意增添很多细节来调和影片过于平淡的不完美之处。
第一次与失意青年的相遇,爷爷、宁宁与失意青年同框出现,暗示接下来发生的事,导演设计钓鱼这一情节,成为勾连三人的核心要素;第二次与中年人相遇,中年人对他人不满对社会不满,满身戾气,和爷爷、宁宁分别后看到后视镜的风车露出笑容,这一妙趣横生的细节设计使故事更为饱满。
3、生死命题的理性思辨
现代社会,对于死亡的话题,往往避而不及,生活在城市的人,死亡的消息只能从手机等电子设备得知,生活在农村则大不相同,离开人世的可能就是邻居或亲朋。结尾处宁宁不愿跟随父亲回到城市生活,反问父亲“爷爷死了怎么办”,父亲的态度是孩子在说傻话,而爷爷则笑道“爷爷不会死的”。
爷爷一生生活在农村,饱经沧桑,度过人生一个又一个“难关”,死亡是最后一道,对爷爷而言,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面对隔壁哑巴老人去世的消息,爷爷只是叹息“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儿子给哑巴老人添两锨土,宁宁问爷爷“你也会变成鬼吗”爷爷反问道“我变成鬼你害怕吗”宁宁答不害怕,与爷爷的相处过程,爷爷对宁宁的教导循循善诱,宁宁对待生命也有了稚嫩的理解和感悟。
李福长对待生活、对待生死的态度,有些类似《活着》里的富贵,经历过生死大变,富贵却依然乐天知命,乐观地活着,只是这种豁然开朗的背后深隐了太多的苦与悲,李福长对待生活不像富贵那样玩世不恭,而是充满淡然,像一个哲人,用朴实的话朴实的方式,善待这个世界。作为旧时代里成长起来的老一辈人,李福长代表了国人道德品质中美好的那一面,是值得让人怀念的一面。
现在的社会,处于转型时期,社会结构复杂,人心思变,充满了尔虞我诈、蝇营狗苟,我们总是看到复杂与罪恶,但朴实依旧存在,尽管稀微。实际上,当今的农村正在快速消亡。
城镇化迅速发展的进程中,农村的空心化越来越严重,未来将有大批自然村庄从历史上消失不见,会有更多的农村人搬进城镇之中。时代在改变,时代也在消亡,尽管我们活在历史之中,但是面对这个真实的时代,纪录农村变化的影片并不多,而《过昭关》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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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影一话谱人世虚实
俱是覆舟风雨书字可抵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