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拍摄的故宫题材纪录片,在叙述结构上呈现出多元化的选择。除了表现中国纪录片钟情的历史、思想、文化之外,外国导演们观察与展现中国时有更多独具特色的角度与思考,所以不易受困于历史的线性思维。
外国纪录片导演们通常会围绕一个主题,对这个主题铺开全方位、多角度的探索与思考,各方面都会涉及,形成一个完整的“圆”。
《解密紫禁城》以故宫为圆心向四周发散,叙述内容涵盖了与之相关的各个方面。他没有统摄全片、一以贯之的思想主题,也不向《故宫》那样重在解读故宫的思想内涵。
一切的拍摄都只为一个核心服务——解密故宫的方方面面。影片开头便说:“紫禁城仍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一开头,影片就利用宏伟的数据与猎奇的传闻吸引观众的兴趣,直接地表明紫禁城是接下来要探索的地方。接着,影片将时间平均分配到紫禁城的修建过程、建筑价值、人物故事、珍藏宝物、兴衰历史、功能转型等七个主题当中。
每个主题都点到为止,并不过分深入,以防观众因难以理解而产生倦怠。恢弘壮丽的宫廷景致、耸人听闻的野史轶闻、与西方名胜及典故的对比等等,都是创作者吸引观众注意力的法宝。
影片中的每一个主题和段落都既紧扣故宫又相对独立,无先后主次之分,让观众可以随时进入状态且不影响观看效果与知识性信息的传递。
同样由美国拍摄的《层层透视紫禁城》(Discovery)、《紫禁城的秘密》(PBS)等纪录片都以紧凑的节奏、开放的叙述见长。《层层透视紫禁城》以问题串联全片。
它通过设置连环的疑问来吸引观众兴趣。全片共43分钟,画外的解说词与入镜主持的专家不断地向观众抛出疑问并带领观众一起解谜。
通过解答这些疑问——为什么中国能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宫殿,为什么中国皇帝需要如此巨大的居住场所,为什么朱棣要迁都并将首都设立在距离敌人如此之近的地方,地势平坦的北京为何会突兀地立起一座景山,故宫存在的神秘建筑是什么,为何存在如此多的碎裂瓷器,外什么木质结构的建筑能保存如此之久。
纪录片让观众感受到了故宫作为朱棣野心的衍生品,是如何有力地捍卫着皇权的正统性与合法性。它既是精美的艺术品,也是野心家的牢笼。
本片将知识介绍与分析解读融合地异常完美。PBS的《紫禁城的秘密》主要讲述了以故宫为案例讲述了中国木质建筑的核心工艺——榫卯结构。
它除了以动画形式向观众拆解展示了这一结构,还别出心裁的组织工作人员制造模型并进行抗震试验,以增强说服力与真实感。为避免单调,在讲述榫卯结构时,还穿插了故宫空间的传说如来自南方的珍贵金丝楠木,运送木材遥遥北上的美丽大运河,故宫廊柱上镶贴的奢华金箔,极具巧思与艺术感的斗拱等等。
BBC拍摄的《从六件瓷器瓷器认识中国》也采用类似结构。本片很讲究地选了6件自宋以来不同寓意的瓷器,一件瓷器对应一个文化主题。
从北宋白瓷笔洗来讲述中国古代文人的生活情趣与艺术精神,从南宋青瓷仿制的玉琮来讲述中国人的祖先祭祀观念,从元朝青花瓷花瓶来讲述中西方的贸易往来与宗教、文化、艺术交流,从清朝雍正时期的彩瓷茶壶来讲述中国的茶文化与酒文化,从雍正时期的轿子挂壁式彩瓷花瓶讲述西方文化对中国的影响,从中国当代艺术家创作的《经典》花瓶来讲述艺术家们通过艳俗艺术来反叛与讽刺由于现实的*治历史原因所造成的低俗大众文化。
圆心就是复杂的中国文化,半径则是六件瓷器分别代表的中国文化的不同侧面。短短58分钟,要把"认识中国"这个庞杂的话题聊好可不容易。本片贵在舍弃宏大叙事,而仅仅围绕着瓷器这个小的切口依次展开,拿捏有度,点到即止。
最早使用“真实再现”的理念进行历史的再现与摆拍的,是被誉为“纪录片之父”的弗拉哈迪。他在拍摄成名作《北方的纳努克》时,就摆拍了主人公一家建造传统冰屋、人工捕猎海豹的场景,再现爱斯基摩人的传统生活方式。
著名纪录片《失落的文明》亦是采用了这种手段实现其拍摄目的,重现已经消失的文明。在现实中,爱斯基摩人已经过上了现代化的生活。
曾经神秘辉煌的古老文明也已销声匿迹。真实再现的理念和技术不仅让观众获得直观的信息与知识,还使得影片极具特殊的戏剧效果,比一般的客观记录、文献展示、和人物采访更具视觉的冲击力与感染力。
虽然中外都采用了模拟现实的真实再现技术,但搬演镜头的使用比例与处理方式差距很大。以《解密紫禁城》为代表的许多外国故宫题材纪录片非常依赖真实再现技术。
如《层层透视古建筑》中的《紫禁城》篇主要运用CG动画来拆解和模拟紫禁城的建筑结构与历史场景。而《紫禁城的秘密》《帝都北京编年史》等纪录片,则主要运用大量的人物扮演。
片中有清晰的近景、特写镜头,还有大量以第一人称叙述人物自白,如电视剧一般充满戏剧性。除了找演员扮演历史人物还原历史场景外,西方导演有时还会直接使用中国影视剧当中的片段,尤其是战争片段,经常出现演员服化道与年代不符的硬伤。
这样做的全部意义在于使观众意识到“这有可能是真实的”。外国纪录片并不介意观众看到演员的脸,也不在意演员的服装道具是否符合年代、达到历史真实。
制作方不担心观众把这当作真实的历史,重点在于是否能够通过演绎得来的参照物达到真实的效果,是否能将观众吸引到情景当中。真实效果的达成有两个条件:一方面是形似,另一方面是观影者的信任。
观影者依据假设获得足够强烈的视觉冲击,按照约定俗成的程式,对于再现形象归纳出来一个“确实存在”的判断。真实再现对于外国纪录片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
中国纪录片需要将现实中“假”的扮演虚化以造成显得“真”的效果。真实再现只能作为点缀。外国恰恰相反,他们需要将现实中“假”地扮演进一步强化、实化,让观众感受到“真”的效果。这是因为,外国观众对于中国历史文化的了解是缺失的,并没有关于此的先见与知识储备。
相比纠结在历史细节是否严谨、摆拍是否符合纪录片真实原则之上,让观众直观地感受到叙述者想要营造的域外历史氛围更为重要。
通过真实再现,影片可以直接将观众拖入故宫兴建之前动荡的朝堂之中、风起云涌的满汉战场之上,感受到中国古代帝王至高无上的权威与困索囚笼的无奈寂寞。
这是对知识、文献、情境的补充,能更好地帮助观众理解,也能更有效率地引导观众思考,得出叙述者想要得到的答案。
于此,美国电影人威廉姆斯总结道:“与其在对纪录电影的真实性抱有理想主义幻想和玩世不恭地求助于虚构这两种倾向之间摇摆不定,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把纪录电影定义为真实的本质,而是定义为旨在选择相对的和偶然的真实事界的战略。
对真实和虚构采取过于简体化的两分法,是我们在思考纪录电影真实问题时遇到的根本困难。选择不是在两个完全分离的关于真实和虚构的体制之间进行,而是存在于为接近相对真实所采取的虚构策略中。”